第三章 女媧部落   女媧部落駐紮在山腰的臺地上,臺地的正中央,有棵巨大的銀杏樹,銀杏樹旁,則長著一株需四人合抱的珙桐樹。珙桐樹樹冠參天,開滿了像鴿子般大小的粉色花朵,散發出陣陣巧克力香味。在珙桐花最繁盛的地方,則藏著一個巨大的蜂巢,那應該就是女媧的住所。   圍繞著珙桐樹的是一棵大榕樹,此樹氣根連綿不絕,形成板根,更有老莖開花,構成一座景觀奇特的空中花園。   看著眼前情景,雲節總覺得有些納悶。此地三樹並立,但榕樹的氣根卻全向外發展,將原有的整片雪松全部絞殺殆盡,而對圍繞於其中的銀杏與珙桐,則秋毫無犯,甚至還形成具有保護作用的榕樹城堡。此外,榕樹屬熱帶植物,怎麼會生長於雪域山巔?就算是這周圍有火山活動,這情況也太奇特了吧?   榕樹城堡上,「結」滿了各式各樣的房子,有的是標準的鳥巢、有的像蜂窩、有的像葫蘆……一個個千奇百怪的模樣,讓雲節看得不禁傻了眼。   城堡前方的空地上,燃燒著一堆堆篝火,幾個野人就這麼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。有個老野人正在給身旁的小野人講故事,瞧他們一個面露驚恐,估計那老野人是在講鬼故事。其中一個頭髮亂蓬蓬的小野人,被嚇得直往母親的懷裡鑽;野人媽媽則輕拍了拍他的背,繼續以極細的骨針,縫著手上的娃娃──一個以黑白相間的皮,所縫製成的熊貓娃娃。   「天啊!這不會是個食熊貓族吧?」香妲顫抖地問道,整個人緊靠在雲節身旁,一旁的幕天席冷眼一瞥,便將頭轉了開來。   「雲節,你去跟他們說說,我們不是可以吃的熊貓,我們是人類啊!」深感小命不保的香妲,開口要求道。   面對百多名強悍的野人,雲節也有些緊張。他握緊著手中的黑白無常旗,警戒地留意著周圍的情勢,不敢掉以輕心。   「香妲別怕,有我在呢!」幕天席一拍腿上的精鋼刀,自信滿滿地說。   小野人接過熊貓玩具後,開心得又蹦又跳,完全忘了剛才的恐懼。   雲節再往旁一看,女人們的旁邊聚集著一群男人,他們有的磨著石刀,有的用石刀砍樹枝,各忙各的,互不干擾。   其中有個渾身黑呼呼的男野人,兩手正不停地撥弄著一堆篝火,篝火上方還架著一塊肉。只見他一會兒加點類似鹽之類的調味料,一會兒又用油筒往篝火吹氣,火勢越來越旺,陣陣誘人的肉香,也隨之散發出來。   雲節被帶到樹牆前,幾個女野人踩著鱗次的樹節,三下五除二就爬了上去。她們的腿修長有力,加上沒有衣服的遮掩,姣好的身材一覽無遺,雲節不好意思地埋下頭去。幾個女人瞧他這模樣,反倒停下來對著他笑開了,其中一名長髮烏黑、皮膚潔白的女人,不是別人,正是小鳳。   片刻後,一名壯實的男野人,手扶著榕樹蹲下,其餘的野人則在他身後排成一條線。而正在考慮怎麼上樹的雲節,以為他們是想在這裡如廁,下意識地想回避,誰知那野人卻顯得有些著急,連忙拍了拍樹幹,脫口而出:「托你,上樹。」   一頭霧水的雲節,轉身看了看同伴,這才發現,香妲與幕天席已被領到榕樹城堡一側的篝火邊。幕天席嘴裡正嘟嘟囔囔的,好像在抱怨為什麼只有雲節一人上樹,直到野人們送上香噴噴的烤肉和新鮮的水果後,才堵住了他的嘴;而香妲卻什麼東西都不敢吃,一個勁兒地往雲節這邊看來。   雲節乾脆豁出去了,抬腳便跨上野人的肩頭,野人站起來之後,便又一名野人衝過來,將他腳下的野人頂起來。這般情景,教他不禁嘖嘖稱奇,兩手也在無意間,觸碰到幾條打上許多結的粗繩。   看樣子,這種「人梯」上樹的方法,應該是野人們對待貴賓的禮節吧!   不一會兒,雲節便已經升到榕樹牆上。方才先行上來的女人們,人手一根火把,照在一條榕樹板根所圍成的凹道上;而凹道則一直延伸至珙桐樹前的吊橋。   雲節延著凹道走去,剛過吊橋,就見女媧從蜂巢中走了出來。她身上遮擋私密部位的樹葉,已換成朵朵鮮花,散發出誘人的香氣。   女媧所居住的蜂巢,比想像中大得多,儼然一副龐然大物掛在樹上的模樣。蜂巢上布滿了許許多多的五角窗,窗口都插著透明的水晶棒,底對外,尖向內,少說也有百來支,將窗外的星光,匯聚於室內。屋子的中央則有一大群螢火蟲,牠們聚集在一段綠色竹枝上,不停地閃爍著綠寶石般的螢光。   女媧示意雲節坐在屋內中央,那裡鋪著動物的毛皮,灑著新鮮的野花瓣,更能嗅到屋外飄來的珙桐花香。   雲節並沒有依女媧之意坐下,而是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。過了一會兒,幾名女人笑嘻嘻地端上一只用烏黑木片托著的石碗,盛著清水,碗旁還隨意放著幾片剛摘下來的榕樹葉,與幾段細細的氣根。這樣的招待方式,令他感到有些意外。   熊貓星球有各種或奢侈、或樸素的待客之道,光是盛水的工具上頭,就包含了水晶雕花、白金勾黃金邊,甚至鑲嵌珠寶鑽石等精緻裝飾,極盡豪華之能事,讓被款待者,不得不拜服於主人的品味與財富;而眼前這石碗盛清泉,所流露出來的樸素與自然,反倒令雲節大為感動。   女媧將一片榕樹葉子放進嘴裡,輕輕咀嚼,然後以清水服下。雲節也學著女媧,嚼了一下微帶點苦味的葉子,再喝一口碗中的清泉,一股淡淡的甜味立即在口中瀰漫開來。   「榕樹葉,清熱化溼;氣根,發汗清熱。」女媧輕聲解釋著。   她的聲音十分清澈,令雲節的心弦為之一動,不過隨後又感到有些疑惑──她怎麼知道自己最近有些上火?   將石碗擱回木托盤,雲節聽見兩物碰撞所發出來的聲音,竟是「噹噹」的金石聲,不禁仔細瞧了瞧。   那木盤通體漆黑,質地堅硬,應該是傳說中的「烏木」!烏木又稱陰沉木,是千萬年前因地震或洪水,將樹木埋入淤泥之中,並在缺氧高壓狀態下,與細菌作用所形成的炭化木。在熊貓星球上,甚至有「家有烏木一筐,勝過黃金萬兩」的說法,足見烏木的珍貴程度。   雲節坐了下來,將黑白無常旗擱在身旁,一旁的女媧,則饒有興趣地望著他。   這時,屋子中央的螢火蟲群,突然拍動起翅膀,托起牠們原本立足的那段竹枝。雲節這才發現,那「竹枝」原來不是竹枝,而是一段翡翠!翡翠竹枝上有著兩段竹節與分枝,精緻異常,教人實在分不出,這究竟是以翡翠所雕刻出來的竹枝,還是真正的竹枝?   這……不會是金胎神用竹枝變成的翡翠吧?雲節的腦海中,突然閃過這個念頭,連忙開口問道:「女媧女士,請問這翡翠竹枝是從哪裡得來的?」   見女媧笑而不答,雲節索性伸出手,拿起竹枝。頃刻間,他手中的翡翠竹枝便開始生長,由兩個節變成三個節,節上長枝,枝上長葉,迅速長成一株茂盛的竹子。定睛一看,那竟然是一幅地圖!   一枝曲曲折折的竹枝,指示著路線,竹葉上則標有地名;而後,一隻螢火蟲飛來,停在一處名叫「金泉玉林」的地方。   「這是什麼?」雲節不解地問。   這時,那位學者型男野人也走了進來。   「讓伏羲為你解釋吧。」女媧微笑道。   「鳳凰,翡翠竹枝,找竹實。」伏羲的話很簡單,眼神中卻帶著濃濃的神祕氣息。   雲節仔細琢磨著伏羲所說的話,當他回過神來時,翡翠竹枝已變回原來的模樣。   交談之後,雲節才知道,女媧、伏羲氏族姓風,鳳凰則是氏族神鳥;此鳥非梧桐不棲,非竹實不食,非醴泉不飲。前陣子,氏族的鳳凰為箭所傷,無法飛翔找尋食物,偏偏部落附近也不產竹,因此他們希望,雲節能照著地圖,幫鳳凰找到竹實。   而氏族的傳說中還提到,遠古時代的熊貓與鳳凰其實是一對情侶。所以女媧在看到雲節胸前的熊貓族徽後,才會待以厚禮,委以重任。   「這就是鳳凰銜回來的。」女媧指著雲節手上的翡翠竹枝說道。   「不過兩位,我們是來這裡找熊貓的,時間上十分緊迫。」雲節想到只有三十天的期限,便有些坐立不安。   「明白,救了鳳凰,就找熊貓!」   雲節知道,伏羲似乎是聽懂自己話中的意思,可是他很懷疑,伏羲真能幫助他們找到熊貓嗎?他考慮了好一會兒,忽然想到:熊貓吃竹子,鳳凰吃竹實,剛才看到的金泉玉林,一定有著大片竹林。說不定,他們能在其中夠找到熊貓,只要能找到熊貓,應該就能問出有關金胎神的線索!   「好!」雲節爽快地答應。   「翡翠竹枝給你。我和你,還有后羿,帶上病重的鳳凰,不然回來就晚了!」伏羲看來是個思維縝密的人,不過他在說話時,一雙眼睛老是怯生生地瞟向女媧,深怕說錯什麼似的。   雲節點點頭,以示瞭解,便轉身走出蜂巢。   此時,小鳳已在外頭等著。她換上了一件白狐皮裙,與白狐皮尾巴製成的肚兜,顯得亭亭玉立,性感無比。一見雲節走出來,方才刁蠻任性的她,竟羞紅了臉!   「今晚讓小鳳陪你。」女媧淡淡說道,眼神中帶著一絲曖昧之意,令雲節頓時心旌蕩漾。   小鳳滿臉微笑,主動拉過雲節的手;而他則像木頭人般,被牽著走進小鳳的樹屋裡。   樹屋裡,並沒有任何陳設,只有一塊鋪在乾草上的雲豹皮。一進屋後,小鳳便想動手脫下雲節的太空服,卻又不知該從何下手。   「妳幫我找件替換衣服來,好嗎?」雲節心兒「咚咚」跳著,有些不好意思地說。   「好吧,你等我。」小鳳說著說著,還有意無意地將溫滑豐滿的身子,從雲節身上擦過,暗示意味十足。   趁著小鳳走出樹屋的空檔,雲節連忙脫下累贅的太空服,並將乾草上的雲豹皮剪了個洞,隨便往頭上一套、腰際一紮,便抱著換下的太空服,逃之夭夭。   滿天星光灑向大地,篝火仍熊熊燃燒著。入夜之後,空地上只剩幾名負責添加柴火的女野人,其餘人則都已沉睡。   爬下樹後,雲節竟在黑暗之中,聽到有人在叫他,原來是幕天席與香妲。   幕天席也已將太空服脫掉,現在他所穿的,是不知從哪裡搞到一套豹皮裝;香妲因審美觀尚未扭轉過來,所以仍捨不得脫下熊貓星球的時尚太空裝。   雲節與幕天席兩人相互看了看,不禁笑出聲來。   香妲更是前仰後合地笑道:「撞衫了,撞衫了!你們是打哪兒跑來的一對土『豹』子啊?」   一陣嬉笑過後,雲節將剛才與女媧、伏羲的談話內容,大致敘述了一遍,並將翡翠竹枝拿出來讓他們看。只是說也奇怪,這翡翠竹枝只有在雲節手上時,才會綻放成地圖,其他兩人拿著,卻毫無動靜,真是很奇異。   「我發現,這裡的美女都很開放呢!」幕天席突然轉移話題道。   「那當然!這裡是原始的母系氏族,流行『走婚』(一種男不婚、女不嫁的制度,女生如果中意某位男生,可同意該名男生進入自己的房間,關係一直維持到女方不再接受為止),你們要不要試試看啊?」香妲邊說,邊白了幕天席一眼;而一旁的雲節聞言,心中則是一驚,臉龐立即漲紅起來。幸好夜晚的光線不強,沒人發現他的臉紅。   「啾啾──」一陣淒厲的叫聲,自榕樹城堡後面傳來,轉移了三人的思緒。   雲節繞到榕樹城堡的背後,這裡連著一座石山。這座石山,雲節曾在翡翠竹枝的地圖上見過,地圖標示著石山上有個湖泊,這也是為何樹木城堡能夠長得如此茂盛的原因;而他們欲前往的金泉玉林,就是從這裡一直往東前行。   鳴叫聲是從一個山洞裡傳出來的,三人才剛來到洞口,便已能看到裡面有火光閃爍。雲節要幕天席在洞口守著,自己則與香妲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。   進到山洞中,一隻非常漂亮、宛如火紅色孔雀的鳥出現在眼前。牠不安地走動著,不時低頭啄啄身上的羽毛,只是牠啄過的地方,都會先流出血來,緊接著又躥起一團火苗──這定是伏羲與女媧提到的那隻鳳凰!   鳳凰羽毛上的火苗越燃越旺,下一刻,牠猛地開屏,邊痛苦地哀鳴著,邊迅速地抖動著身上的羽毛,火苗因而熄滅。而後,一道青煙騰起,方才著火的羽毛,已變成了青灰色。   當火焰熄滅之後,雲節才發現,鳳凰的身上,竟有一半都布滿了燒痕!   「如果牠沒有力氣開屏,就只能等著被燒死的份。」話音剛落,一名壯實的男人,自山洞裡的另一頭走出來,「我是后羿。」   雲節與香妲,還是第一次在女媧部落裡,見到這麼高大英俊的男人。   后羿身背獸皮大弓與箭筒,箭筒中插滿各色羽毛箭,有最上品的雕翎,次之的角鷹,更次的睇梟、雁鵝羽,遠遠地看,就像把雞毛撢子似的。而現在他手裡拿著的,正是兩根火紅耀眼的鳳凰羽毛──很顯然,這人是想趁鳳凰毛燒完之前,拿幾根來製成箭尾。   「發生什麼事?」聽見山洞裡傳來沒聽過的聲音,幕天席風風火火地從洞外闖了進來。他一見到后羿拿著鳳凰羽毛,便立刻撲了上來,一手抓住后羿,一手拽出精鋼刀,嘴裡還吼著,「這廝居然敢火燒鳳凰,壞我大事!」   后羿見狀,又豈肯示弱?也以銳利的石箭,直指著幕天席的眼窩。   「誤會,誤會!」雲節連忙出面勸架。   香妲見兩人如此較真兒,不禁笑得彎了腰,道:「是鳳凰自焚,后羿只是趁火打劫罷了。」說完,又覺得自己的說法很有趣,不禁笑得更加開懷。最後整個人乾脆抱著肚子,蹲在地上,差點沒笑岔了氣。   「傻女人,這有什麼好笑的?」幕天席收起刀,一臉釋然地道,「我看洞裡火光沖天,又看到這傢伙拿著贓物,當然會誤會!」說著,也忍不住笑出聲來。   「你們不知道,用鳳凰羽毛來做箭羽,不僅射箭的精確度更高,在力道達到十成之時,還可以變成火箭嗎?」后羿得意地揚揚手中的羽毛。   「為什麼不用水幫鳳凰滅火?」好不容易平息笑意的香妲,心疼地問道。   「聽過『落湯雞』嗎?鳳凰是鳥中之王,是最好面子的鳥類,用水幫牠滅火,牠寧可一頭撞死!而且,那火是由鳳凰血轉變來的,普通的水根本就滅不了。」后羿邊解釋著,邊走到雲節與香妲面前。   「總得想辦法幫幫牠吧!」香妲摸了摸后羿手上的鮮紅羽毛,憐惜地道。   「這妳就不懂了,人是不能碰這種高貴的鳥的!只有替牠找到足夠的竹實,才救得了牠。」   瞧這后羿對鳳凰的習性如此熟悉,可見他覬覦鳳凰羽毛,已有很長一段時間了!   四人自山洞出來後,便圍坐在篝火旁。   后羿滿心沉浸在製作鳳翎箭之中,沒再說任何話。   雲節、香妲與幕天席三人,則靜靜看著篝火,了無睡意。也許因為時間緊迫、也許是因為身在一個全新的世界,也或許是由於害怕或擔心,總之,今夜他們實在難以入眠。   這時,幾個女野人走過了來,坐在火堆前。她們將粗大的榕樹氣根,用石刀磨去皮,而後一縷縷地交錯編織,搓成繩子。別小看這些繩子,它可是建造房子、製作木石工具的基礎,還能編織成魚網、縫製衣服。   雲節不禁有點佩服起這些野人,他們對周圍的一切,可說是無所不用其極,不像現代人,經常捨近求遠。加上女媧部落是母系社會,族裡的每個女人都有照顧氏族男性的義務,令他更加希望,歷史能在此駐足,不要發展。畢竟,現在這些男野人們所得到的一切,在現代社會之中,可都是要利用武力與強權,才能獲得的東西。   「你打獵時應該去過金泉玉林吧?」香妲突然開口詢問后羿。   剛做好鳳翎箭的后羿,正在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作品,心情頗佳地答道:「當然!那是一個因美麗而有傳說,因傳說而更美麗的地方。」   傳說,天神以陰陽創造了世界萬物,同時也為自己創造了一個懷抱陰陽的形象──就是熊貓。   那時候,整個世界籠罩在一片綠色海洋之中,直到有一天,天神,也就是熊貓,愛上了永不落地的鳳凰,便將綠海變成無邊無際的翠竹,並讓翠竹上結滿累累竹實。從此以後,熊貓與鳳凰便幸福快樂地生活在竹海之中。   誰料,人類竟用他們所發明的弓箭,射傷了鳳凰,令熊貓勃然大怒。祂讓鳳凰的血化成火焰,燒燬人們居住的森林;又將人類的血變成火焰,讓血液在人類的軀體內燃燒,使人類變得暴躁,繼而互相爭鬥,直到生命終結。   鳳凰大火不僅焚燬了人類的森林,也燒燬了大部分竹林,只留下一片供熊貓和鳳凰棲居的地方。為防止舊事重演,熊貓還安排了最純樸的人類,悉心守護著竹林。此後,那裡成了就是傳說中的「金泉玉林」。   「而且那個射箭的人,就是后羿的老祖宗!」小鳳不知什麼時候跑過來,還大剌剌地靠著雲節坐了下來。   雲節一見來者是小鳳,立刻心跳加速,連忙撿起木棍,佯裝在撥火。   「你跑哪裡去了?人家到處找你呢!」小鳳熱辣辣地看著雲節,毫不害臊地說道。   聞言,香妲和幕天席都詫異地望向雲節。   「沒去哪,就在這裡和他們烤鳳凰……」雲節語無倫次地說著,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些什麼,額頭的汗,不停地往下滴落。   「沒見過你這樣的人,人家忙著幫你找衣服,你倒好,把我的豹皮床單給裹了出來!」說著,小鳳便將一件簇新的麻布大氅,扔給雲節,起身就走。走沒幾步路,她又回過頭來,媚笑道,「若是想睡的話,你知道我的樹屋哪!」   一縷刺眼的陽光,令雲節自睡夢中驚醒,無邊的寂寞立時向他襲來。   他在哪裡?他是誰?他曾經在哪裡?他的親人在哪裡?他的女兒竹香呢?   猛地睜開眼,雲節一骨碌地坐了起來。見香妲就在身旁熟睡著,而自己的身上,還蓋著小鳳拿來的麻布大氅,頓時讓他鬆了一口氣。他想起來了,他現在是在陌生的地球上,而非熟悉的熊貓星球。   「錯了,真的錯了!」   一名老太太的聲音,吸引了雲節的目光,也驚醒了香妲與幕天席。   「錯在哪裡?為什麼您總是說錯?」伏羲與一名拄著拐杖的老太太,爭得面紅耳赤。   「錯嫂,娘啊!您做點實實在在的事情好不好?不要每天都跟在我後面,說這也錯那也錯的。」伏羲不耐煩地說著,「我們要上路了!」   拄拐杖的老太太氣得猛地一跳,怒道:「伏羲,你在不耐煩什麼?我今天只是提醒你,明天就要打醒你!」   叫罵的聲音,讓其他人們都圍攏起來,對著母子倆指指點點的。   「看看你最近都接觸些什麼人!他們從哪兒來,到哪兒去,父親是幹什麼的,這些你都知道嗎?你要找死,沒人會管你,可不要帶到我們這兒來!你瞧瞧他們穿的、用的,哪一件是土生土產的?我可警告你,千萬不能讓他們把那些東西留下來,會把孩子教壞的!」   「當年燧人和有巢來時,我就反對,你瞧瞧,以前那些小子有早上不起床的嗎?現在一個個都好吃懶做!以前睡在地上,踢個幾腳就起來了,現在還要我老人家爬樹,不是想摔死我嗎?」錯嫂一使勁,屁股上的跌傷又疼了起來,不過她仍不放棄地罵道,「我再提醒你,你要是再這樣燒火吃肉,萬一把周圍的樹都燒沒了,到時蘑菇沒地方長,鳥也沒地方築巢,我看你打算怎麼辦!」   萬道曙光穿過樹葉的縫隙,灑落在氣急敗壞的錯嫂臉上,與緩緩走來的女媧、小鳳和后羿的身上。   「別管錯嫂了,她總是覺得過去比現在好,鬧鬧也就罷了,你們趕緊出發吧!」女媧吩咐道,「他們跟你們一起去。小鳳可以解決食物的問題、后羿則能保護你們的安全,還有伏羲,他負責嚮導與帶上鳳凰。」   小鳳上前一步,兩眼紅腫、眼神幽怨地望著雲節。   「怎麼又有小鳳了!」雲節不禁在心裡暗暗叫苦,雙眼求助地看向香妲,不過香妲卻只回了他一記白眼。   一陣鳥叫聲傳來,伏羲背著一根大樹枝,從人群中擠了過來,那樹枝是一段梧桐木,蒼勁的枝幹上站著受了傷的鳳凰。為求謹慎,他還用兩段藤繩,緊緊地將烏木捆在背上。   就他們要出發之際,又有幾個女人匆匆趕來,手裡還提著大大小小的包袱;裡頭有的裝著禦寒的獸皮,有的則裝著石刀工具與肉乾,全都交給臨行的一伙人。她們一群人嘰嘰喳喳地送別,倒有幾分送兒遠行的慈母模樣。   告別女媧部落,一行人走上榕樹城堡後的石山。   香妲的太空服上,有著一只獸皮背包;而幕天席的腰間,一邊掛著來自二十一世紀的精鋼刀,一邊則插著舊石器時代的石斧──任何人看到這跨時空的裝束,肯定都會忍俊不止吧!   「伏羲,你不許走!我的話還沒有說完,你這死小子,有種就別回來了!」   沒想到,叫罵了好一陣子的錯嫂,竟然追了上來。   「別理他,看她能跟多遠。」伏羲悶聲道。   雲節繞過小鳳,走到香妲身邊,惴惴不安地問:「香妲,妳在生我的氣?」   「生什麼氣?你高興就好,關我什麼事來著?」香妲看也沒看雲節,自顧自地往前走了幾步。   「我們真的沒什麼!」雲節連忙解釋道。   「哦?光著身子把別人的被子給裹出來,還叫沒什麼?你這種說法,可是很對不起女孩子的!」香妲酸溜溜地說。   「不是被子,是床單……」雲節無力地辯解。   「還不是一樣!一見到人家找上門來,還嚇得把面前的篝火都給撥滅了。怎麼樣?你是不是想乾脆挖個洞,躲進去算了?哼!你們這些男人都是一個德性──不負責任!」香妲連珠炮似地罵著,在意識到自己的口氣,讓人聽來感覺似乎她很在意後,馬上又改口道,「不過,你跟我說這些做什麼?反正你的事又與我無關!」   再看小鳳,只見她靜靜地走在一邊,表情沉重、心緒不寧的模樣,似乎另有隱情。   其實雲節也知道,小鳳肯定是在生自己的氣,只是現在去安慰她也不是,再多做解釋也不對,真叫他頭痛不已。   上了石山,經過石湖,一行人越往前行,山路也越來越陡。當他們爬到山頂之後,只見到一個巨大的火山口,其間冒著濃濃黑煙,還不時有火山灰落下。   雲節見此情景,不禁在心中暗道:「看樣子,女媧部落該找個新家了!」他沒想到,女媧部落的所在地,竟離一座活火山如此接近,一旦火山噴發,屆時岩漿將會流向石湖,直接往榕樹城堡而去!   缺少科技的支撐,樂園也只是暫時的。現在的女媧部落,只要火山一噴發,便能將它掩埋,即使避過了火山的侵襲,還有外太空的隕石;即使他們能炸掉隕石,星球和宇宙之間,也有一定的生命週期,最後,他們還是會走上末路。   那麼,究竟是維持原狀好,還是往科技邁進的好呢?雲節很想知道答案。   小鳳身上背的幾個大包包,都頗有分量,雖然沿途的灌木叢,不時會勾扯住包包,但她仍走得十分輕鬆。雲節也發現,每次在大伙兒稍做歇息的時候,她便會就地找一種直立管狀的野菜來吃,嚼得滿嘴都是汁液。   「嚐嚐,解渴的!」小鳳已經恢復了好心情,朝雲節招手說道。   雲節卻嚇得連忙搖手,小鳳見著,不禁笑了起來,露出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──她似乎很喜歡拿雲節來尋開心。   反倒是幕天席,順手接過小鳳手上的野菜,一口咬下。   「哇!好重的藥味啊,不過確實很解渴!」   聞言,小鳳得意地笑了。   聽幕天席如此說道,雲節便自己採了一根來吃,而一旁的香妲,卻怎麼也不碰。她到現在,還是一身整整齊齊的太空服,連太空頭盔都還戴著!不過頭盔外頭,倒是掛著用野花編成的花環。   一行人繼續往前行走,前方的路上越來越潮溼,小竹叢與荊棘也越來越多。后羿手持著石刀在前頭開路,偶爾發現野味,也會順手射出一箭,然後小鳳便蹦蹦跳跳地過去撿取獵物。每到這時,鳳凰就會不高興地發出聲響,並將頭扭向一邊,從鼻子裡噴吐出青煙來。   幕天席也拔出精鋼刀,爭著前去開路,一時之間,陣陣寒光在眾人面前翻飛不止。只是才過了一會兒,就見他說肩胛酸痛,甚至還停下來喘氣。   后羿對幕天席手上的精鋼刀,十分感興趣,不過小氣的幕天席,卻只准讓他摸一下,說什麼也不借他。   由於一行人一直沿著山脊行走,耳邊雖能聽見山下的溪水之聲,卻沒辦法喝到。每當口渴又尋不到方才的野菜時,大伙兒也只好舔樹葉上的水珠來解渴。   到了午餐時分,只見后羿從地上挖出一大塊潮溼的苔蘚,將其中的水分擠在石鍋裡,再把帶身上的乾草拿出來,以弓鑽木取火,將其引燃。而後,他便將一路上獵來的野雞、野兔剖開,去除掉內臟。小鳳也不知從哪兒採來竹筍、蘑菇、野黃瓜……等食物,連同自部落裡帶出來的棗子、桂皮、薑片和鹽,一起塞進動物的肚子裡,再用樹葉裹在外頭,塗上泥巴,便扔到火裡去。   等石鍋中的水燒開了,包在食物外頭的泥巴,也烤乾了。   后羿將泥巴團一人一個地扔給大家後,自己便率先掰開手上的泥巴團,用手撥開乾掉的泥土,再將半乾的樹葉也剝乾淨。然後,以燒開的水洗了洗手,立刻扯下一隻熱氣騰騰的雞腿,大口吃了起來。   就在這時,一道老人家的聲音,忽地傳來。   「好香啊!」   「娘!」伏羲抬起頭,大驚失色地叫道,「您怎麼真的跟來了?」   雲節連忙將渾身泥水的錯嫂,扶到乾燥處坐下,他、香妲與幕天席都是素食主義者,只吃塞在動物肚子裡的竹筍、蘑菇,剩下的肉,正好全讓給錯嫂。   當眾人將食物都吃完後,小鳳又燒開了一鍋水,讓大家補充點水分,而後便收拾好東西,繼續趕路。   雲節見香妲一直對自己不理不睬,便走到小鳳身邊,小聲道:「小鳳,麻煩妳告訴大家,我們昨天根本沒怎麼樣,免得大家誤會。」   「誤會就誤會,我才不怕呢!」小鳳爽快地答道,還一把挽住雲節的手臂。   這時候,停下來喘氣的香妲一回頭,剛好就撞見這一幕,頓時氣得身子一扭,急急往前衝去。   離開女媧部落三天後,一行人來到一處高山。山巒起伏,溪流縱橫,竹林連綿,眾人的心情,也為之一振。漫天飛絮隨風吹過,大伙兒抬頭看去,竹子上已掛滿了竹米,鳳凰更是高興地仰頭,不停地叫著。只可惜,牠飛不上去。   「我去採!」小鳳搶先喊道。   娶到一個母系氏族的女性,還真是享福啊!看著小鳳的背影,雲節心裡不禁這麼想著。   「這裡就是金泉玉林嗎?」雲節看著周圍景色,覺得他們應該到達目的地了。   「金泉玉林應該就在其中,這地方面積廣大,綿延數百里之遠,還未有人真正走到盡頭過。」伏羲說明。   「砰──」一棵竹子轟然倒下,只見幕天席正提著精鋼刀,站在整齊斷開的竹子旁。   「取竹米為什麼要砍竹子?」小鳳對著幕天席叫嚷道。   「這妳就不懂了吧!竹子開花之後,本來就會枯死。」身為熊貓星球的居民,幕天席的話,自然有他的道理。   「人最終也要死,那殺人也是應該的嗎?」生性潑辣的小鳳,針鋒相對地回道,倒讓幕天席聽得不知如何是好。   「妳採妳的,別人砍別人的,吵什麼吵?就妳行,十處打鑼九處都有妳!」一直悶不吭聲的香妲,忽然對小鳳發起火來。   小鳳莫名其妙地被訓斥了一頓,當場氣到臉都歪了!她回頭看了雲節一眼,雲節則連忙向她擺擺手,要她別再多說話,她才把頭給低了下去。   見情勢不對,幕天席也不說話了。他默默地將竹梢砍下來,連竹帶米地遞給伏羲,而期待已久的鳳凰,則在伏羲背上急切地啄起竹米來。   「天席是對的,手碰過的竹米,鳳凰是不會要的。」伏羲邊說,邊將烏木枝取下來,插在落滿竹葉的地上。   這時,小鳳又拿了幾枝竹米過來,好讓鳳凰飽餐一頓。   鳳凰吃完之後,精神大振,引頸長鳴。與此同時,牠身上忽地騰起火焰,在大家都沒看清楚的情況下,一隻好好的鳳凰,頓時燒成了烏雞,直至化為烏木下的一堆灰燼。   「這是怎麼回事?吃錯食物了?」這錯嫂好似唯恐天下不亂般,一出亂子她就要說上幾句,「我早就說過了吧!鳥就應該自己找食,找不到,活該餓死!這麼多人不打獵、不採果子,到這麼遠來遛鳥,我活到這把歲數,還真是第一次看到。」   一陣清風拂來,鳳凰灰燼隨之吹動起來,盤旋而上。接著,一道道或近或遠的清越聲響,傳了開來。眾人往四下看去,才發現這竹林的與眾不同。這竹林裡頭,許多小孩手臂粗細的竹子上,皆有著一排小孔,當風吹過小孔時,便發出如此天籟之聲。   「笛林!」小鳳和后羿興奮地叫了起來,伏羲則連忙對雲節說:「快!把翡翠竹枝拿出來!」   此刻,鳳凰灰燼也在笛聲中繼續旋轉,逐漸聚成一顆五彩蛋型。   雲節往身上摸了摸,赫然發現翡翠竹枝不見了!   「不見了嗎……」伏羲神色一沉,淡道,「是啊,我怎麼忘了。乾卦九二之後,便是九三『君子終日乾乾,夕惕若,厲無咎。』這早就在提醒我們,必須提高警覺了。」   「可能是找到竹實與笛林,翡翠竹枝的使命已經完成,便自動消失了吧!」香妲如此看待這件事。   聽此言,神情緊張的小鳳,也釋然道:「說的也是,這些寶貝我們氏族最好還是少放點,說不定哪天會帶來滅族之禍呢!」   五彩蛋型的光芒越來越亮,隨著笛聲戛然而止,光線頓時爆裂開來,轉眼間又消失無蹤。   「那裡,在竹梢上,鳳凰再現了!」眼尖的香妲,指著不遠處的竹梢,驚喜地喊道。   「貔貅笛林,鳳凰涅磐。如果翡翠竹枝出現,擁有翡翠竹枝的人,將成為鳳凰的主人。」伏羲喃喃說道。   「成為鳳凰的主人會怎麼樣?」雲節帶著歉意地問。他真的不知道翡翠竹枝是何時弄丟的,都怪小鳳和香妲兩人,搞得他魂不守舍。   「鳳凰能為主人找到天坑,至於天坑裡面有什麼,無人知道,也許是熊貓的寶藏吧。」   鳳凰與熊貓之間,果真有關連!   雲節聽聞,轉憂為喜,香妲與幕天席忍不住感到歡欣。看來,鳳凰真的能解開黃金血熊貓之謎!